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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慕容宁平安生下孩子后二十三天,离家半年又十五天的嵇仲轺回来了。
    一进门,风尘仆仆的他都还来不及喘口气,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就这么传进耳中。
    「她生了?」他愕然一怔。
    他要当爹了?
    亲自到府门来迎接他的母亲,一见他就迫不及待宣布这个好消息。「是啊,比预期提早半个月,宁儿足足痛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,可算是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啊。」嵇夫人想起那三天,简直像跟阎罗王搏命。
    嵇仲轺沉默不语,但那个刻意被他搁在脑海外的人儿,此刻却又在他心里隐隐掀起了波澜。
    话锋一转,嵇夫人提起宝贝孙女,眉眼全是掩不住的笑。「不过这小盼儿虽然小了些,但健康活泼得很,胃口更是特别大,跟你小时候简直一个样。」
    「盼儿?」他狐疑地蹙眉。
    「喔,瞧娘一时高兴都忘了,宁儿替咱们嵇家生了个漂亮的女娃儿,一张脸蛋跟她娘简直一个样,精致漂亮得活像玉石雕琢出来似的,笑起来简直教人甜进心坎里。」
    看着母亲说得眉飞色舞,嵇仲轺却只是怔然望着她,久久回不过神来。
    「唉呀,你瞧我这话真多,忘了该让你赶紧去看看妻女,她们要知道你回来,一定会很高兴。」嵇夫人迫不及待把儿子往院里头推。
    但嵇仲轺的脚步却像是被钉住似的,怎么也无法移动半步。
    「轺儿,你怎么了?」意识到不对劲,嵇夫人停了步、脸上的笑也慢慢敛起,正色望着儿子。
    「轺儿,娘把话先说在前头,宁儿是咱们嵇家的媳妇儿,孩子也生下来了,不管你情不情愿,你都是宁儿的丈夫、盼儿的爹,我绝不允许你三心二意,你可听清楚了?」
    随后嵇夫人叹了口气,放软了语气道。「宁儿为了给咱们嵇家生这孩子几乎赔上一条命,这份情,咱们嵇家怕是一辈子也偿不清,我绝不会允许你辜负她,该怎么做,你自己可得好好想清楚。」
    「我先进去换身衣服。」嵇仲轺没有正面回复,选择逃避,匆匆转身而去。怀着复杂纷乱的情绪,他举步跨过院落,脚步不自觉地在通往书斋跟云苑之间踌躇。
    突然间,一抹粉藕色的身影蓦然闯进他眼里。一抬头,慕容宁就站在不远处的拱桥上,一身粉藕色的衣裳衬托出她娇柔的气息,美丽的脸蛋透着两团粉晕,轻咬着红唇欲言又止,一双盈盈翦瞳,璀璨得几乎映亮阴灰的天际。
    就算生过孩子,她看起来依然清灵动人、优雅纤细,像个未出阁的姑娘,只除了明显比以往更加丰盈的胸脯。
    两人远远相望,感觉如此接近却又那样遥远,几步之间像是隔了一条河,是谁也无法跨越的界线。
    慕容宁看着远处那抹英俊挺拔不减,却显得更加成熟稳练的男人,心口不听使唤怦怦直跳、双腿颤得快要跌下桥去。
    睽违了半年之久,再次相见,慕容宁却觉得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。
    「我……我听说你回来了。」她的声音轻不可闻,缠在手绢里的柔荑紧绞得像是快滴出水来似的。
    她比谁都明白嵇仲轺见到她不会高兴,但她就是忍不住想来看看他,因为──她是那么思念他。
    「嗯。」他轻哼了声,在冷淡的情绪中却多了一种莫名的矛盾情愫。
    他该是厌恶她的,但经过半年,好似那些怨与憎的情绪都沉淀了下来,再也激不起仇恨的波澜。
    见他沉默不语,仍一如过去的生疏冷淡,慕容宁盯着自己的鞋尖,反复深呼吸后,鼓足了所有的勇气,毅然抬起头。
    「你要不要去看看──」
    我恨你,更恨你肚子里的孩子!
    跌进他幽暗深沉的冷眸里,他曾说过的话蓦然在脑中响起,叫她硬生生将女儿两个字吞回肚里去。
    她眼里原本闪耀的雀跃光采,陡然像是被无情寒风吹熄的烛火黯淡下来。她怎会天真的以为经过这半年,他对她与孩子的恨会有所改变?怎会以为他们之间还会有转圜的余地?
    看着她伫立在桥上孤单的身影,寒凉的风扫过她的裙摆、牵起她颊边的发丝,纤弱得惹人怜惜,教人几乎想将她牢牢收进袖中好生呵护。
    他那千斤般沉重的脚,突然间竟冲动的想跨出那一步,但桥上那个娇柔人儿,却蓦地转身快步而去。
    望着她落寞的身影,他的心口竟有些微紧抽?!他不禁怀疑起自己,这些日子来对她的种种想法,是不是错了……
    ***凤鸣轩独家制作******
    睡了一场安心的好觉,嵇仲轺像是摆脱了过去丰年多来的疲惫,待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。
    桌上摆着一份已凉的丰盛午膳,但他没有胃口,神清气爽换了身衣裳,便出房外在府中四处走走。
    但一双腿不知是怎么的,竟然不知不觉将他带到云苑,一个他住了多年、此刻却令他觉得有些陌生的地方。
    在门外犹豫了半晌,他转身举步欲走,却又突然停下脚步,不听使唤的重新回身,跨进云苑的院落里。
    云苑一片静悄悄,他小心翼翼开了房门,只见房里半个人都没有,只有位于床边的柳木摇篮里躺着一个「物体」。
    他左右张望了下,好奇蹑步上前往摇篮里探了探,顿时眼睛瞪得老大。
    这就是盼儿──他的女儿?她好小,小小的脸蛋、小小的手、小小的身体,几乎手可盈握,简直像个布娃娃似的!
    他愕然瞪着摇篮里的小东西,活像是看稀世怪物。
    这就是他娘口中那个「精致漂亮」、「活像玉雕琢出来似的」娃儿?他努力左右端详,却怎么也无法从这个红通通又皱巴巴的小东西身上,看出半点端倪来。
    沉睡的小东西紧握着小拳头,双眼紧闭,睡得酣甜,连他凑近她小脸前,对她喷着温热鼻息都浑然未觉,像是什么也惊扰不了她的好眠。
    他实在忍不住满心的好奇,便伸手戳了下小娃儿的额头,突然间,小娃儿竟突然微微张开眼,看见矗立在眼前的「巨人」,两眼突然瞪得老大,随即像是受到极大惊吓似的,小嘴一扁,张嘴放声大哭。
    这下,轮到他惊吓的倒退三步,他活像是打家劫舍的贼一样,紧张的左右张望深怕被人发现。
    看来小得不可思议的娃儿,哭声却是惊天动地,大概连府邸外都能听到这惨烈的哭声,但早该被吓跑的他,双脚像是被钉住般站在摇篮前,怎么也拔不开。
    他弯下身来细细研究,很难想象这小东西那么小的一张嘴,合起时像是连一个花生都塞不进去,哭起来却成了张血盆大口,起码可以塞进两个小拳头。
    那娃儿,笑起来简直会教人甜进心坎里──
    他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娘亲说过的话。但他怀疑这小东西会笑,现在看来,她除了睡就只会哭个不停,好像有用不完的眼泪似的,简直跟她的亲娘一个样──
    「小盼儿,别哭别哭,娘来了!」
    突地,他听到门外远远传来慌张的脚步声。他不希望被她发现他出现在这里,仓皇四下张望退路,现下脚步声越来越近,已经逼近门口──
    在最后一刻,他竟很窝囊的,仓皇转身一跃,从窗户落荒而逃。
    「盼儿不哭,娘来了!」
    在高大身影迅速闪出窗外的同时,房门也同时被急忙推开。
    慕容宁快步跑到摇篮边,心疼地抱起哭得声嘶力竭的娃儿,熟练地搁进怀里轻柔拍抚着。
    听到母亲的声音,小盼儿很快就止住了哭,悬着眼睫上的泪,再度沉沉睡去。
    慕容宁专注地端详着女儿酣甜的睡颜,她的唇畔不由自主浮现慈爱的微笑,好像百看不厌似的。
    好不容易瞧够了,她才依依不舍将盼儿放回摇篮里,细心盖好被,一起身,却发现一旁的窗户竟然大开着,凉风自外阵阵灌人。
    「瞧我大意的,不但把盼儿一个人留在房里,连窗户都忘了关。」她摇头轻斥自己的粗心,赶紧探身将窗户关起。
    拿了张椅子在摇篮边坐下,伴着女儿,慕容宁手里捻着针线,开始专心缝起衣裳,嘴里边柔声说道:「盼儿,娘要做件衣裳给你爹,虽然你爹大概不会喜欢娘做的衣裳,但娘真希望你爹知道,我真的好高兴他终于回来了──」
    房里的人静静的缝着衣裳、轻声对着摇篮里的娃儿说话。
    而窗外悄悄伫立的人,却将这些番话,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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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娘真希望你爹知道,我真的好高兴他终于回来了──
    连续几天晚上,嵇仲轺失眠了。